柏林之围(法国)(4)
“这期间,围攻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进展,不过,唉,不是围攻柏林,……那时正是严寒、炮轰、瘟疫、饥馑的时期。可是仗着我们的照拂,我们的努力,围绕他的有增无减的温存体贴,老人的安静生活一时一刻也没受到搅扰。
一直到最后,我总有办法替他弄到白面包,新鲜肉。这些东西当然只有他吃得着,别人是没有分的;因此祖父进餐的时候,那种丝毫不应由他负责的自私自利多么叫人感慨,是无法想象的:老人坐在床上,下巴底下围着饭巾,红光满面,嘻嘻笑着;在他身旁的孙女,因为饮食不足而显得比以前苍白了,扶着他的手,帮助他喝汤喝水,帮助他吃这一切当时禁止食用的东西。老人吃下东西,有了精神。
①拿破仑的太子,一降生便被册封为意大利国王。
②拿破仑校囚死于此岛。
③色当在巴黎东北,1870年拿破仑三世被普鲁士军队大败于此,并被俘虏。
卧室里暖暖和和很舒服,外面刮着西北风,窗前雪花飞舞着,老军人想起了当年他在北方经过的战役,于是第一百次地给我们叙说不幸的俄罗斯退却①,那时只有冰冻的饼干和马肉可吃。他说:
“‘你能领会吗,孩子!我们那时吃的是马肉!’“她还能不领会吗!两个月来,她就没有吃过别的肉……不过老人的病一天一天地好起来,我们在病人身边的任务却一天一天地难起来了。他在 * 、肢体方面的麻痹,到此刻为止对我们本是很有帮助的,现在却开始消失了。已经有过两三次,麻育门下的剧烈炮声惊得他跳起来,跟猎狗似地支起了耳朵;只好捏造出巴采纳将军在柏林城下最后的胜利,说是残废军人院中在鸣炮庆祝。又有一天,我们把他的床推到了窗户旁边——大概是布森瓦血战的那个星期四——他清楚地看到了格朗达梅林荫路上麋集着的国民自卫队。他便问道:
“‘是哪一部分的军队?’“我们随着就听见他轻轻地抱怨说:
“‘服装太不整齐!服装太不整齐!’“他没再说什么别的话,可是我们立刻明白今后必须多加小心。不幸的是我们还不够小心。
“有一天晚上,我一来到他们家,那小姑娘就神色仓皇地迎过来。
“‘明天,他们就进城了,’她对我说。
“‘祖父的窗子开着没有?’我问。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经她一说,我马上就记起了,那天晚上,老人的神色确是很特别。很可能他是听见我们的话了。不过我们指的是普鲁士人,而老头儿心中想的乃是法国人,是他盼望了那么长久的凯旋:麦克-马洪元帅在鲜花丛里,鼓乐声中沿着林荫大路走过来,自己的儿子在元帅身边随着走,自己呢,站在阳台上,穿着军礼服,就像当年在鲁正①一样,不住向那些弹孔累累的国旗和火药熏黑的军旗致敬。
“可怜的儒弗老人!他无疑地认为,我们为了不让他受到过大的刺激,一定会阻挡他目睹我们军队的游行。所以他跟谁也不提这个事,不过第二天,就在普鲁士队伍战战兢兢地踏上从麻育门到居勒里宫那条长街的时刻,阳台上那扇窗轻轻地开了,阳台上出现了上校,头顶钢盔,腰挎大马刀,米勒霍特①老骑兵的光荣而古老的全副军装都披挂在身上。我现在还奇怪,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志力量,是一种什么样的突来的生命力竟促使他站了起来并且穿戴起来。我确实知道的,是他真的站在那儿,就在栏杆后面,并且十分诧异,为什么马路显得那么宽阔,那么寂静,各家的百叶窗都紧闭不开,巴黎凄凄凉凉像是港口的一坐传染病患者隔离所;到处悬挂旗子,但旗子是那么古怪,全白色带着红十字,并且没有一个人出来欢迎我们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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