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传- 贝多芬的作品及其精神-一-贝多芬与力(3)

作者:罗曼·罗兰


    要是在此灵魂的探险上更往前去,我们还可发现更深邃更神化的面目.如罗曼.罗兰所说的:提起贝多芬,不能不提起上帝.注意:此处所谓上帝系指十八世纪泛神论中的上帝.贝多芬的力不但要控制rou6*欲,控制感情,控制思想,控制作品,且竟与运命挑战,与上帝搏斗."他可把神明视为平等,视为他生命中的伴侣,被他虐待的;视为磨难他的暴君,被他诅咒的;再不然把它认为他的自我之一部,或是一个冷酷的朋友,一个严厉的父亲......而且不论什么,只要敢和贝多芬对面,他就永不和它分离.一切都会消逝,他却永远在它面前.贝多芬向它哀诉,向它怨艾,向它威逼,向它追问.内心的独白永远是两个声音的.从他初期的作品起,作品第九号之三的三重奏的Allegro,作品第十八号之四的四重奏的第一章,及《悲怆奏鸣曲》等.我们就听见这些两重灵魂的对白,时而协和,时而争执,时而扭殴,时而拥抱......但其中之一总是主子的声音,决不会令你误会."以上引罗曼.罗兰语.倘没有这等持久不屈的"追逐魔鬼".挝住上帝的毅力,他哪还能在"海林根施塔特遗嘱"之后再写《英雄交响曲》和《命运交响曲》?哪还能战胜一切疾病中最致命的......耳聋?
    耳聋,对平常人是一部分世界的死灭,对音乐家是整个世界的死灭.整个的世界死灭了而贝多芬不曾死!并且他还重造那已经死灭的世界,重造音响的王国,不但为他自己,而且为着人类,为着"可怜的人类"!这样一种超生和创造的力,只有自然界里那种无名的.原始的力可以相比.在死亡包裹着一切的大沙漠中间,惟有自然的力才能给你一片水草!
    一八○○年,十九世纪第一页.那时的艺术界,正如行动界一样,是属于强者而非属于微妙的机智的.谁敢保存他本来面目,谁敢威严地主张和命令,社会就跟着他走.个人的强项,直有吞噬一切之势;并且有甚于此的是:个人还需要把自己溶化在大众里,溶化在宇宙里.所以罗曼.罗兰把贝多芬和上帝的关系写得如是壮烈,决不是故弄玄妙的文章,而是窥透了个人主义的深邃的意识.艺术家站在"无意识界"的最高峰上,他说出自己的胸怀,结果是唱出了大众的情绪.贝多芬不曾下功夫去认识的时代意识,时代意识就在他自己的思想里.拿破仑把自由.平等.博爱当作幌子踏遍了欧洲,实在还是替整个时代的"无意识界"做了代言人.感觉早已普遍散布在人们心坎间,虽有传统.盲目的偶像崇拜,竭力高压也是徒然,艺术家迟早会来揭幕!《英雄交响曲》!即在一八○○年以前,少年贝多芬的作品,对于当时的青年音乐界,也已不下于《少年维特之烦恼》那样的诱人.莫舍勒斯说他少年在音乐院里私下问同学借抄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因为教师是绝对禁止"这种狂妄的作品"的.然而《第三交响曲》是第一声洪亮的信号.力解放了个人,个人解放了大众,......自然,这途程还长得很,有待于我们,或以后几代的努力;但力的化身已经出现过,悲壮的例子写定在历史上,目前的问题不是否定或争辩,而是如何继续与完成......
    当然,我不否认力是巨大无比的,巨大到可怕的东西.普罗米修斯的神话存在了已有二十余世纪.使大地上五谷丰登.果实累累的,是力;移山倒海,甚至使星球击撞的,也是力!在人间如在自然界一样,力足以推动生命,也能促进死亡.两个极端摆在前面:一端是和平.幸福.进步.文明.美;一端是残杀.战争.混乱.野蛮.丑恶.具有"力"的人宛如执握着一个转折乾坤的钟摆,在这两极之间摆动.往哪儿去?......瞧瞧先贤的足迹罢.贝多芬的力所推动的是什么?锻炼这股力的洪炉又是什么?......受苦,奋斗,为善.没有一个艺术家对道德的修积,像他那样的兢兢业业;也没有一个音乐家的生涯,像贝多芬这样的酷似一个圣徒的行述.天赋给他的犷野的力,他早替它定下了方向.它是应当奉献于同情.怜悯.自由的;它是应当教人隐忍.舍弃.欢乐的.对苦难,命运,应当用"力"去反抗和征服;对人类,应当用"力"去鼓励,去热烈地爱.......所以《弥撒曲》里的泛神气息,代卑微的人类呼吁,为受难者歌唱......《第九交响曲》里的欢乐颂歌,又从痛苦与斗争中解放了人,扩大了人解放与扩大的结果,人与神明迫近,与神明合一.那时候,力就是神,力就是力,无所谓善恶,无所谓冲突,力的两极性消灭了.人已超临了世界,跳出了万劫,生命已经告终,同时已经不朽!这才是欢乐,才是贝多芬式的欢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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