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转眼又临近新年了,当大街小巷挂起火红的灯笼,喜庆与吉祥便在街头巷尾弥漫开来,年味愈发浓烈了。每当此时,我总在不经意间想起父亲,想起他亲手制作的那些红灯笼。
父亲人高马大,皮肤黢黑,讲起话来瓮声瓮气,给人感觉是仅能干力气活的大老粗。其实不然,父亲指尖上的细活也绝非了得。他扎的红灯笼精巧美观,结实耐用,在三乡五屯颇有名气。父亲的手艺是从他的爷爷那里学来的,以往,乡邻有了嫁娶喜事,为增添喜乐氛围,多会请父亲做一对灯笼,高悬大门外。父亲的灯笼用竹篾做灯体,用竹节的部位做底座,红绸布贴面,下座再粘上金黄色排须。制作过程虽然繁琐费时,但成本低廉,而且今年用过了,收起来,明年更换绸布和排须,撑开来,焕然一新,依然可用。
在我的记忆里,每年春节我家都会挂红灯笼。寒夜里,点亮灯笼,从窗外望出去,如同一对红月悬于星空,喜兴、温馨、其乐融融。灯体大多会贴上“福”字,但有些年份也会贴其他字,那都是父亲精心琢磨的,而且内容大多与我有关。我七岁那年,曾出过水痘,那时农村医疗条件十分有限,加上发现较晚,因此险些耽搁病情,出了意外。那年春节,父亲特意在两只灯笼上贴了“瑞福”、“康健”四个字。后来我读书后,一连好多年,父亲将文曲星神像的剪贴画贴在灯笼上。有人路过,不认识这尊神像,问父亲,平日里不善言谈的父亲一脸认真地说:“文曲星,能保佑俺娃子考大学哩。”
六七年后,经过我的不懈努力,父亲的期望真的实现了,那年高考,我顺利考取了军校。年假回家探亲,刚进村,我就远远望见家门口的两盏红灯笼,走近了,上面贴着“竭忠”和“孝道”四个金字。母亲撇撇嘴说,这是你爹抱着字典翻了两宿才找到的词。话语间带着对父亲的嘲讽。我也觉得,忠孝自古难两全,竭忠与尽孝多少有些尴尬和矛盾。大年夜,团聚共餐,两杯酒后,谈及灯笼上的字,父亲说:娃子,国家国家,有国才有家,为国竭忠才能保家平安,这就是最大的孝道……父亲寥寥数语,却字字刻在我的心头。我军校毕业分配到边防部队,逢年过节战备值班,我不曾赶在过年回家探亲,但父亲的灯笼上一直贴着那四个字。就是这四个字,安慰着我也激励着我,如同一剂持久发力的强心针,让我扎根西陲哨所,用青春奉献边疆。当大红喜报送到家里,父亲笑得合不拢嘴,在信上直夸我“这是最好的孝”。
前几年,我转业到地方政府部门工作。每逢年终岁尾,父亲都托人为我捎来红灯笼,打开来,“廉正”“福乐”四个字赫然醒目,从字面上看,意思应该是,廉洁正直才会幸福快乐。妻子说,父亲素日里言语虽然不多,却很有思想噢。我使劲点点头。
这些年来,我已深深觉得,灯笼上的字,都是父亲发自心底的祈愿,无论祝福和鼓励,还是慰藉与警醒,那都是父爱,至真至纯、厚重朴实。
来源:福州日报 2016-02-23 12:39: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