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艺

“一夜东风起，万山春色归。”一转眼，春风吹走了严寒，天气渐暖，妻开始收拾那厚重的冬衣。她对我说：“女儿又长高了，毛衣小了，叫妈再给织一件吧。”

唉，又要辛苦母亲了！

我的故乡在胶东半岛，像所有勤劳朴实、心灵手巧的山东妇女一样，母亲有许多十分出众的手艺，比如用钩针钩花，用缝衣针绣花，而她最擅长的，则是用两三根长长的竹针编织毛衣。我小的时候，常常穿着母亲织的毛衣，款式多样，颜色更是丰富多彩。同学们集合做操，队伍中的我经常是十分鲜艳的一个亮点。上小学时，女老师们时常把我单独叫到门口，对我的毛衣品评一番，甚至于有老师专门找到我家，向母亲询问毛衣的编织方法。有一次上级领导来学校视察，欢迎队伍中要有一男一女两位高年级同学献花，穿什么衣服成了大问题。学校领导专程登门把我哥哥穿的一件毛衣给借去了，女同学的家长则在母亲指点下接连赶了几天，编织出一件与男同学十分对称的毛衣。领导来视察那天，两位同学穿着时髦的毛衣，戴着鲜艳的红领巾，在众人瞩目中给领导献花，那场面着实让人眼前一亮。当地报纸刊登的新闻照片，就是那两位衣着艳丽的同学献花的场景。

记忆中母亲的形象，就是她在不停歇地编织着毛衣。小时候吃过饭，我在白炽灯下做作业，母亲则在一边陪伴着我，手中那三根竹针上下翻飞；我做完作业睡觉了，母亲还在忙碌着；早上我睁开眼，母亲在灶台前一边做饭一边编织着毛衣。参加工作后，晚上我们坐在电视机前，母亲仍是边看电视边织着毛衣。有一次我生病到医院打针，医生护士们对我身上的毛衣十分感兴趣，拉着我到一旁，看看用了什么针法、怎么压边、如何起针等等，研究半天也没个结果，最后她们说：明天让你妈来一趟好吗？母亲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以为我的病有什么情况，当天下午就心急火燎地带着我赶到医院，结果发现只是那几位医生护士想知道我身上那件毛衣是怎么编织的。母亲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十分耐心地讲解，医生护士们皆大欢喜。

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一部日本电视连续剧十分火爆，就是山口百惠和三浦友和主演的《血凝》，剧中男女主角穿的那些毛衣让国人大开眼界。母亲也看了全剧，但她并不十分注重剧情，而是对片中主人公所穿的毛衣特别感兴趣。几集看完后，母亲拿起毛线和竹针，前后比划着，左右揣摩着，不用几天竟然编织出一件与电视剧中相差无几的毛衣来。当我穿着母亲织的毛衣上班时，立刻引来了单位女同事的关注：“哟，这不是光夫衫吗？哪里买的？有幸子衫吗？”当她们听我十分自豪地说是母亲编织的时候，一个个都睁大了眼睛，露出将信将疑的表情来。后来，有位同事结婚请我当伴郎，我觉得西装约束过多，还是穿毛衣宽松自由。于是，母亲连夜加班织好一件毛衣，第二天我穿着母亲新编织的毛衣给人家做伴郎，前来参加婚礼的人们对我那件与众不同的毛衣十分关注：那是一件蓝黑相间的毛衣，大翻领，小斜线，尤其口袋更是新颖别致，在胸前再加一块，上下压缝，口袋里是相通的。事后有同事私下对我说，人们评价说伴郎的衣服比新郎的西装还漂亮。

与妻谈恋爱时，母亲送给妻的第一份礼物就是一件厚实暖和的毛衣。女儿更是从来没有买过毛衣，都是母亲给编织的。过去母亲晚上熬夜为我们编织毛衣，退休后时间充裕了，她想方设法增加花色，买了好几本编织毛衣的书，研究花样，并不断创新。去年年底，母亲又琢磨起情侣衫来。今年开春我们一家三口出门踏青，穿了一套橘黄色的情侣衫，花色、款式相同，在公园里引得游人们频频侧目。

从前，母亲以她的辛劳和聪颖温暖了父亲、哥哥和我；后来，母亲的温暖又泽被了我的妻；而今，母亲的温暖延展到女儿。这生生不息的温暖，如寒潮中的火焰，时时令我们感受到如沐春风。母亲灯下编织毛衣的身躯，形成了一个剪影般的高大形象，深深地烙印在我的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