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六)-第五部-冉阿让-第七卷-最后一口苦酒(5)

作者:维克多·雨果


    冉阿让停了下来.马吕斯听着.象这样连贯的思想和悲痛是不能中断的.冉阿让又重新放低语调,但这已不是低沉的声音,而是死气沉沉的声音:
    "您问我为什么要说出来?您说我既没有被告发,也没有被跟踪,也没有被追捕.是的,我是被告发了!是的!被跟踪和被追捕了!被谁?被我自己.是我挡住我自己的去路,我自己拖着自己,我自己推着,我自己逮捕自己,我自己执行,当一个人自己捉住自己时,那就是真捉住了."
    于是他一把抓住自己的衣服朝马吕斯靠去:
    "您看这个拳头,"他继续说,"您不觉得它揪住这领子是不打算放掉的?好吧!良心完全是另一种拳头呀!如果要做幸福的人,先生,那就永远不应懂得天职,因为,一旦懂得了,它就是铁面无私的.似乎它因为你懂了而惩罚你;不对,它为此而酬报;因为它把你放进一个地狱里去,在那里你感到上帝就在你身旁.剖腹开膛的惩罚刚要结束,自己和自己之间就相安无事了."
    于是他用一种痛心而强调的语气继续说:
    "彭眉胥先生,这不合乎常情,我是一个诚实的人.我在您眼里贬低自己,才能在自己眼里抬高自己.我已碰到过一次这样的事,但没有这样沉痛;那不算什么.是的,一个诚实人.如果因我的过错,您还继续尊敬我,那我就不是诚实的人;现在您鄙视我,我才是诚实的.我的命运注定了只能得到骗来的尊重,这种尊重使我内心自卑,并徒增内疚,因此要我自尊,就得受别人的蔑视.这样我才能重新站起来.我是一个不违反良心的苦役犯.我知道这很难使人相信.但我又有什么办法?就是这样.我自己向自己许下诺言;我履行诺言.一些相遇把我们拴住,一些偶然事件使我们负起责任.您看,彭眉胥先生,我一生中遇到的事真是不少啊."
    冉阿让又停顿了一下,用力咽下口水,好象他的话里有一种苦的回味,他又继续说下去:
    "当一个人有这样骇人的事在身上时,就无权去瞒人而使别人来共同分担,无权把瘟疫传给别人,无权使别人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从他的绝壁往下滑,无权使自己的红帽子(死囚戴红帽子.)去拖累别人,无权暗中使自己的苦难成为别人幸福的拖累.走近健康的人,暗中把自己看不见的痈疽去碰触别人,这是多么的卑鄙.割风尽管把姓名借给我,我可无权使用;他能给我,我可不能占有.一个名字,是代表本人的.您看,先生,我动了一下脑筋,我读过一点书,虽然我是一个农民;大道理我还能懂得.您看我的言辞还算得体.我自己教育过自己.是啊!诈取一个名字,据为己有,这是不诚实的.字母也象钱包或怀表一样可以被盗.签一个活着的假名,做一个活的假钥匙,撬开锁进入诚实人的家,永不能昂首正视,永远得斜着眼偷看,自己心里真感到耻辱,不行!不行!不行!不行!我宁愿受苦,流血,痛哭,自己用指甲剥下肉上的皮,整夜在痛苦中扭捩打滚,折磨心胸.这就是我来向您讲明这一切的原因,正象您所说的,乐意这样做."
    他困难地喘着气,并且吐出了最后一句话:
    "过去,为了活命,我偷了一块面包;今天,为了活命,我不盗窃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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