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上)-第一部-两个诗人-01-一家外省印刷所(7)

作者:巴尔扎克


    从前他整天守着工场,现在整天呆在葡萄园里.告老还乡的第一年,赛夏老头在绑葡萄的桩子中间愁眉不展.意想不到的三万法郎使他飘飘然,比喝醉酒还要舒服,他老是在想象中摩挲那笔钱.越是非分之财,越是急于到手,因此他提心吊胆,常从马萨克赶往昂古莱姆,爬上石扶梯,攀登那高踞在山岩上的城市,走进工场,瞧瞧儿子是否能应付.印刷车还在老地方,独一无二的学徒戴着纸帽正在擦纸格上的油腻.老熊听见一架车格吱格吱叫着,印什么请帖之类,他认得他的老铅字,看见儿子和监工各自在亭子里念一本书,只当他们在看校样.和大卫一同吃过饭,老赛夏回到马萨克,始终牵肠挂肚.吝啬和爱情一样有先见之明,对未来的事闻得出,猜得到.赛夏在工场里看着机器会出神,回想他赚钱的年月;现在离开了工场,葡萄园主照样感觉到儿子精神懒散,令人担忧.他害怕库安泰弟兄的名字,眼看"赛夏父子"的招牌被他们压下去了.总之,老头儿觉得风头不对劲.这个预感是不错的,赛夏的铺子已经走上背运.可是守财奴有守财奴的神道保佑.那神道利用一些意想不到的局面,把高价出盘铺子的钱送进的酒鬼的荷包.现在得解释一下,明明可以办得发达的赛夏印刷所怎么会败下去的.
    大卫既不理会王政复辟后宗教对政府的影响,也不理会自由党的势力,在政治和宗教问题上采取了最要不得的中立.在他的时代,外省的生意人必须态度鲜明才会有主顾,在自由党和保王党的客户之间只能二选一.大卫受着爱情牵缠,一心想着科学,又是天性高尚,不会像真正的生意人那样唯利是图,也就不去研究外省企业和巴黎企业的差别.细微的分歧在巴黎的大浪潮中是看不见的,在省府里却非常突出.库安泰弟兄附与政府党的论调相附和,经常出入大教堂,亲近教士,故意要人知道他们守斋;社会上需要宗教书的时候赶紧重印,在利润优厚的生意上占了先,他们还诬蔑大卫是自由党人,无神论者.他们叫到,你怎么能照顾大卫的买卖呢?爷是九月党人,拿破仑党人,是酒鬼,又是守财奴,早晚有大批金银传给儿子.他们弟兄俩可是穷得很,家累又重,比不得大卫是单身汉,将来还会是大富翁,当然可以为所欲为.诸如此类的话说了很多.省公署和主教公署受到这些责备大卫的议论的影响,把印刷的业务给了库安泰弟兄.不久这两个贪心的同行看见大卫没精打采,愈加放肆,也办了一份刊登广告的报纸.赛夏老店只有一些零星的活儿可做,广告收入也减少了一半.库安泰铺子靠宗教书和灵修册子赚饱了,想垄断本省的广告和司法公告,向赛夏父子提议收买他们的报纸.种葡萄的老人看着库安泰铺子营业蒸蒸日上,早已恐慌不已,一听见大卫报告这个消息,从马萨克直奔桑树广场,来势之快好比乌鸦闻到了战场上的死尸味儿.
    他对儿子说:"你别管,让我来对付库安泰弟兄."
    老头儿马上看出了库安泰弟兄的用心,他眼光地到,叫他们大吃一惊.他说他儿子险些儿做出糊涂事来,幸亏他拦住了.......我们出让了报纸,还有什么主顾?诉讼代理人.公证人所有乌莫镇上做买卖的,将来全是自由党;库安泰弟兄阴损赛夏爷儿两个,说他们是自由党,正好替赛夏铺子预备后路,日后自由党人的广告还给赛夏铺子出让报纸?那还不如连机器执照一齐扔掉.因此他要把印刷所盘给库安泰弟兄,讨价六万法郎,避免儿子破产;他喜欢儿子,他要保护儿子.一般乡下人凡事都推在老婆身上,这个种葡萄的凡事推在儿子身上:不是儿子不肯这样,便是儿子定要那样,逼库安泰弟兄逐渐让了步;他费了一把劲,两个库安泰终于答应出两万两千法郎收买《夏朗德邮报》.条件是大卫不得再发行任何报刊,否则要赔偿三万法郎损失.赛夏印刷所做的这笔交易,无异于zi6*杀;种葡萄的却满不在乎.犯过盗窃,下一步总是凶杀.老头儿打算用出卖报纸的收入抵充他出盘铺子的钱;只要能到手这笔款子,他情愿把大卫牺牲,尤其这讨厌的儿子对这笔横财也有权利分去一半.慷慨的父亲放弃印刷所,算是补偿大卫;一千二百法郎的房租照旧维持.报纸让给库安泰弟兄以后,老人难得进回城,推说年纪大了;其实印刷所已经不是他的产业,他不再关心.只是几十年来对老机器的感情一时还难以完全消除.他有事上昂古莱姆而回到老屋去的时候,到底是为了他的木机呢,还是为了儿子,我们很难断定.他向儿子催讨房租不过是个形式.赛夏的监工如今在库安泰弟兄手下做活,他知道那老头子为什么这样大方,说老狐狸有心让大卫积欠房租,当大卫有事时,老头儿可以凭着优先债权人的资格出来干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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