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尉的女儿(上)-野营之夜-02(16)

作者:普希金


    自从干了这件事情之后,我能掐指算计我有过多少次的吻了,但没有一次能在我心坎里留下如许长久.如许甜蜜的回味.
    过了几年,境遇又让我走上同一条驿道,我又到了先前的地方.我记起了老站长的女儿,一想起又将见到她,我的心就异常快乐.但是,我心里嘀咕,老站长或许早已走了,冬尼娅或许已经嫁了人,甚至老人已死或冬尼娅已死的念头也曾在我脑子里一闪.我驶向××站心头怀着不祥的预感.
    马匹在驿站前的小屋旁边停下.走进屋里,我立即认出了那几幅"浪子回头"的画.桌子和床铺依然放在原地,但窗口却没有了鲜花,周围的一切显得零乱和衰败.站长睡下了,身上盖件大衣.我一进来就把他惊醒了,他爬起来......他正是萨姆松.威林,老多了,当他正待动手登记我的驿马使用证的时候,我望着他一头白发,满脸皱纹,胡子拉茬好久没剃,背脊佝偻......三四年工夫竟能把一名身强力壮的汉子变成一个衰老的老头儿,我怎能不惊讶呢?
    "你认识我吗?"我问他,"我跟你是老相识了."
    "或许是,"他回答,脸色阴沉,"这儿是一条大道,过路旅客很多."
    "你的冬尼娅还好吗?"我又问.
    老头儿锁煞眉头.
    "鬼晓得!"他回答.
    "那么,她出嫁了?"我问.
    老头儿假装没听见我的话,继续小声念着我的驿马使用证,我不再继续问了,吩咐摆茶.好奇心更使我不安了,我指望一杯果露酒会解放我的老相识的舌头.
    我没猜错,老头儿不嫌弃喝一杯.我看到,一杯甜酒下肚,他的阴沉的脸色开朗了些.第二杯倒下去,他的话便多了.他说他记起我了,或者装做记得.而我便从他嘴里听到了一段故事,当时令我感动不已.
    "这么说,您认得我的冬尼娅喽?"他说起来,"谁不知道她呢?唉!冬尼娅,冬尼娅!了不得的丫头!那时节,谁只要路过这儿,没有一个不夸她,没有一个说她的坏话.太太们送东西给她,有的送头巾,有的送耳环.过路的老爷们借故停下不走,说是要吃顿午饭或者晚饭,其实,不过是为了再多瞅她几眼.那时候,不论老爷的脾气多大,一见到她就老实了,跟我说话也变得和气了.先生!信不信由您:官差和军机信使跟她谈话,一口气就谈上几个钟头哩!她撑持着这个家:收拾屋子,张罗一切,把这个家弄得安安稳稳.而我嘛,是个老傻瓜,真是看她看不厌,疼她疼不够哩!难道我不爱我的冬尼娅,不疼我的孩子吗?难道她的生活过得不好吗?可不是,祸从天降,在劫难逃呀!"
    接着,他一丝不留告诉了我他的痛苦.
    三年前,一个冬日的黄昏,驿站长正拿本新册子划格子,女儿在屏风后面缝补衣衫,一驾三套马车到了.一个头戴毛茸茸的冬帽的旅客,身穿军大衣,外罩披风,走将进来,开口就要马匹.而马匹全都出差去了.听了这话,旅客便提高嗓门,扬起马鞭.然而,见惯了这种场面的冬尼娅急忙从屏风后面跑出来,满脸堆笑地问他:他先生是不是要吃点什么?冬尼娅一露面便产生了照例的效果.旅客怒火全消,他同意等待马匹并且要了一份晚餐.他摘去湿透了的毛茸茸的帽子,解开披风,脱掉大衣,此人却原来是个身材秀美.蓄了两撇黑胡须的年轻骠骑兵军官.他坐在站长身旁,跟他和他的女儿畅快地聊天.晚餐端上来了.这时马匹已经回来,站长去吩咐,马不用喂了,给这位旅客的马车立即套上.他吩咐回来一看,年轻人已经晕倒在长凳上,简直不省人事了:他感觉不妙,头痛头晕,走不得了......怎么办?站长把自己的床铺让给他,并且决定,病人如果还不见好,明早便派人到C城去请医生.第二天病人更不得了.他的仆人骑马进城去请大夫.冬尼娅用浸了醋的手帕扎在他头上,坐在他床边做女红.站长在场,病人便唤唤哼哼,几乎不说一句话,不过嘛,他倒喝了两杯咖啡,一边哼哼,一边要吃午饭.冬尼娅一直守护他.他时不时喊口渴,冬尼娅便给他端一杯她亲手调制的柠檬水.病人只打湿一下嘴唇,趁每次递还杯子的机会,他急切伸出软绵绵的手捏一捏冬妞莎的小手儿,以示感激不尽.午饭前大夫来了,给病人合了脉,跟他用德国话谈了一阵子,然后用俄国话宣布,病人只需好好保养,再过两三天就可以上路了.骠骑兵给了他二十五个卢布的出诊费,并请他一道用膳.医生没有推辞.他两位胃口蛮好,喝了一瓶酒,然后双方得意地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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