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面绵长

贫穷困扰着我们那一代人，在我当农民的岁月，为了生计，决心自学制线面的技术，让日子过得滋润些。

手工制线面有搋面团、搓面条、上面箸、拉面等多道工序。我仔细观察师傅的每一道操作工序，一有空就做师傅的帮手，动手实践。

夜里三四点，山乡一片静寂，偶尔有几声狗吠，我冒着被“割尾巴”的危险起床了。将上好的面粉倒进大面缸里，然后将兑好盐的水徐徐倒进缸里，用双手拌和，潲些清水，紧握双拳反复地搋，搋到面团表层发出油光，像麦芽糖那样柔软而有韧性。初学时，手指关节皮肤搋得发红，起了血泡，热辣辣地痛，日子久了会生出一层茧来。搋面团是制线面最辛苦最有技巧的一道工序。面团搋好了，通常要憋足力气，“嗨”地一声，将面团整个儿抱到案板上。接着用双手将面团抖开，再用擀面棒压扁平，用刀划成三指宽的长条，沾上食油，搓成锄头柄大小的面条，盘绕于陶钵里。半小时后，提起面条搓成手指粗，在地瓜粉末里滚一滚，又盘于陶钵里。

面条在陶钵里孕育一个多小时后，用手掌敏捷地托起，交叉盘绕于插在“牛头架”的面箸上，成横8字形。上满一箸，双手握住其中一根面箸，向下抻一抻，挂在面斛里，盖上麻袋，让其自然下坠。待坠到一定程度，捧至面埕，插上面架，开始拉面。面粉好，技术过关，拉出来的线面，洁白、粗细均匀，如跳动的“五线谱”，像老祖母织布机前的经线，将它晾挂在面架上，如流泻的瀑布，赏心悦目。

制线面最难的是识别天气，那时候没有电视，全靠肉眼看天象。假使天上有星星，定是好天气，若乌云漫天必会下雨；要是既无星星又无乌云，就难判断了。如果判断错了，下了雨，那就要进烤房用木炭来烘烤，那是很费劲的事。

烤房多建在空置的房里，摆上面架，面架下面生几盆旺旺的炭火，热气在房里弥漫。在房里边拉面边烘烤，断面落在火堆里，烧得叭叭响，焦香味四溢。炭火烘烤着面条，也烘烤着人，有时头发也被炭火烧焦，汗流浃背，呛得人透不过气来。

陪伴我青春岁月的面缸、面斛、面架，已被时光的尘埃覆盖，它们承载了我这一代人的风雨和艰难，承载了无尽的苦辣酸甜。它们与流逝的时光一起，再难寻觅。

来源：福州日报 2011-12-22 13:07: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