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丝(上)-第二期-陷淖沾泥(8)

作者:哈代


    过了几个礼拜的工夫,苔丝才慢慢地恢复了足够的生意......能不怕人家笑话,敢在一个礼拜天早晨到教堂里去了.她喜欢听作礼拜的歌咏......虽然只不过是那样的歌咏......和那些古老的圣诗,喜欢跟着他们唱《晨间颂》(《晨间颂》为主教肯思(1637—1711)所作.).她母亲既是爱唱民歌,她也由她母亲那儿继承了生来就好歌曲的天性,所以有的时候,最简单的音乐,对她都有一种力量,有时几乎能把她那颗心,从她的腔子里揪出来.
    一来因为自己的特殊原因,她尽力躲避别人注意,二来因为对青年的殷勤,要一概摆脱,所以她老是趁着教堂的钟还没响的时候,就起身往教堂里去,并且在楼下后排.靠着存放东西的地方,找坐位落座;那儿除了老头儿和老太婆以外,别的人就没有去的;在那儿,棺材架子竖着立在掘圹刨坟的家伙中间.
    作礼拜的人,三三两两地进了教堂,在她前面一排一排地坐好,先把前额低下去一分钟的四分之三那么大的工夫,好象祈祷似的(英美人习惯,进了教堂入座之时,把帽子摘下,端在面前,作为祈祷的样子.)(其实并没那回事),然后再坐直了,往四面瞧.歌咏的时候,恰巧选了一个她爱听的调子,选了那个叫"浪敦"的老双节歌咏(叫作"浪敦"的歌咏有单节.双节.四节之分,看那一个调子唱几节而定.歌咏多为短调,平淡简单,故前面有"只不过是那样的歌咏"之语.浪敦即理查.浪敦(1735—1803),英国风琴家,尝为爱司忒大教堂等风琴师.著有《颂神乐谱》,为圣诗及《赞美诗》乐谱.),不过她却不知道它叫什么,虽然她很希望能够知道.她只感觉到......却不能精确地把这种感觉用语言表达出来......这个作曲谱的人,一定有非常奇异.赛过上帝的力量,所以他才能躺在坟里,还把他独自首先经验过的感情,叫一个象她这样向来没听见过他的姓名.并且永远一点也不会知道他是怎么一个人的女孩子,又一次跟着他一步一步地经验一番.
    先前回头瞧那些人,在礼拜进行之中,又回头瞧;后来瞧出来是她坐在那儿,就互相低声谈论起来.她知道他们低声谈的是什么,心里难过起来,觉得再也不能到教堂里来了.
    从此以后,她和几个弟妹一块儿占用的那个寝室,更成了她成天价离不开的地方了.就在那几方码的草房顶下面,她看着风风雨雨,霜晨雪夜,灿烂的夕阳,和由缺而圆的满月.她销声匿迹,丝毫不露踪影,所以到后来,差不多人人都以为她已经离家出走了.
    在这个时期里,苔丝唯一的活动,就是天黑了以后作的那一种;就是那一会儿,跑到树林子里面去,她才好象最不孤独.原来黄昏时候,有那么一刻的工夫,亮光和黑暗,强弱均匀,恰恰平衡,把昼间的天地和夜间的意牵心悬,互相抵消,给人在心灵上留下绝对的自由;她知道怎样就能丝毫不爽,把这一刹那的时间恰好抓住.就在这种时候,在世为人这种窘迫,才减少到最低的可能限度.她对于昏夜,并不害怕;她唯一的心思,好象就是要躲开人类,或者说是躲开那个叫作世界的冷酷集体;这个集体,从整个看来,非常可怕,但是从每一个单位看来,却又不足畏,甚至还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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