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丝(上)-第二期-陷淖沾泥(10)

作者:哈代


    那片麦地已经"开割"了;所谓"开割"了的意思,就是说,已经用手把四周围的麦子整个地割去了一溜,开辟出来大约有几英尺宽的一条小路,好叫马匹和机器头一次走得过去.
    篱路上已经来了两班工人,一班是男人和男孩,一班是女人,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是东边树篱顶儿的影子落到西边树篱的中腰上,因此他们的头在朝阳里,他们的脚仍旧在黎明里.他们离开篱路,走进最靠跟前那块地地边上的栅栏门,在门两旁的石头柱子中间消失.
    一会儿的工夫,地里发出来一种象蚂蚱求爱所作的格哒格哒之声.机器开始活动起来了;只见三匹马套在一块儿,拉着刚才提过的那辆摇摇晃晃的长身机器,在栅栏门那一面往前挪动;拉机器那三匹马里面,有一匹驮着一个赶马的,机器上有个座儿,坐着一个管机器的.机器全部先顺着地的一边往前一直地走,机器上的十字架慢慢地转动,后来下了山坡,叫山挡住,就完全看不见了.待了一会儿,它又象刚才一样,不紧不慢地在地的那一边儿出现,最先看得见的,是前面那匹马马额上发亮的铜星儿,在割剩下来的麦秆上面升起,跟着看得见的,是颜色鲜明的十字架,最后看得见的,才是全副的机器.
    机器绕着地走了一个圈儿,地四周割剩下来的麦秆也加宽一层;早晨的时光慢慢过去,地里还长着麦子的面积也慢慢缩小.大兔子.小兔子.大耗子.小耗子,还有长虫,都一齐往地的内部退却,好象那就是最后的防地一般;却不知道,它们庇身之所,是不会持久的,它们命中注定的死亡,是无法逃避的;因为等到午后,它们避难的地方,更令人可怕地越缩越小了,它们无论从前是朋友还是仇敌,更越挤越紧了,最后那直立地上的麦子,只占几码地了,也都叫那架毫不通融的机器割断了,于是那些收拾庄稼的工人们,就拿起棍子和石头,把它们一个一个都打死完事.
    收割机把割下来的麦子,都一堆一堆撂在机器后面,每一堆刚好够扎成一抱;跟在机器后面的是些手灵脚快的工人,就把这些麦子动手捆扎.这些工人里,还是女的占大多数;但是也有几个男的,他们都是上身只穿着印花布衬衣,下身用皮带把裤子系在腰上,因此腰后那两个钮子就用不着了,他们一动,钮子就在日光下,又象独星闪烁,又象繁星闪耀,好象他们腰眼上长了两只眼睛似的.
    但是那些捆麦子的工人里,还是那些女的顶有意思,因为女人一旦成了户外自然界的重要部分,不象平素只是一件普通物品放在那儿,她们就生出一种令人着迷动情的神情.地里的男工,只是一个男人在地里就是了;地里的女工,却是田地的一部分;她们仿佛失去了自身的轮廓,吸收了四周景物的要素,和它融化而形成一体.
    那些女人......或者勿宁说女孩子,因为她们差不多都很年轻......头戴簇摺儿的布帽,帽上帽檐下垂,遮挡太阳,手戴皮手套,保护双手,免得叫麦秆划破.她们里面,有一个身穿粉红褂子,有一个身穿米色窄袖长袍,有一个腰系红裙,红得和机器上的十字架一样;其余那些年纪大一点儿的,都穿着棕色粗布"连根倒",也就是外罩;这原是地里的女工们古式的服装,也是顶适当的服装,不过年轻的人却都慢慢地不大穿它了.这天早晨,大家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往那穿粉红布褂的女孩子那儿瞧,因为在这一群人里面,论起身段的袅娜苗条,她得算是第一.但是她的帽子,却很低地扣在前额上,所以她捆麦子的时候,一点儿也看不见她的脸,不过她的肤色,却可以从直垂帽檐下面一两绺松散开来的深棕色头发上,猜出一二.(人种学依人的肤色,把高加索人种分成两类.一类叫作blond,皮肤色淡,发淡棕.淡黄.或红棕,眼睛蓝或灰.一类叫brunet,肤色深,眼和头发,棕或黑.故由头发的颜色可推知皮肤的颜色.)那时候,别的女人时常四面了望,她却一心作活,从不求人注意,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反倒惹得人家偶尔看她一两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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