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伯家的苔丝(下)-第七期-功成愿满

作者:哈代

    爱姆寺牧师公馆里,已经是傍晚的时候了.牧师的书房里,照规矩必有的那两支蜡烛,正在绿色的蜡烛罩下面点着,但是牧师本人,却始终没在书房里落坐.他仅仅有时进来,把壁炉里生的一点儿火......春日渐暖的时候够用的一点儿火,拨弄一下,拨弄完了,就又出去了;他有时到前门那儿站一会儿,再往客厅里走一趟,然后又回到前门那儿.
    前门是朝西开着的,那时候虽然屋子里面已经暗了,但是外面却还亮,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得见东西.克莱太太本来是在客厅里坐着的,现在也跟她丈夫,来到前门了.
    "还得老大一会儿的工夫哪,"牧师说."就是火车能不误点,他也总得六点钟才到得了粉新屯,到了粉新屯,还有十英里的乡下道儿,其中有五英里是克利末克路;咱们那匹老马走那样的路,你想快得了吗?"
    "但是,亲爱的,那匹马拉咱们的时候,可一个钟头就走过那么些路来着呀."
    "那是多年以前了."
    他们老两口子分明知道,最要紧的就是耐心等候,象他们现在这种争辩,全是白费气力,但是却又只能这样,把时光一分钟一分钟地挨过去.
    等到后来,篱路上到底微微听得见声音了,栅栏外面,也一点儿不错,停下那辆老旧的矮马马车了.他们只看见,从车上下来了一个人,他们就硬以为他们跟他认识,其实这种认识,只是因为,在这个时候,他们正等一个人,而那个人又是从他们的马车上下来的,所以他们才认识他罢了,要是他们在路上和他遇见,他们一定会和他交臂错过.
    克莱太太从黑暗的过道里,一直冲到门口,她丈夫却稍慢一些,跟在后面.
    新到的那个人正要进门,在门口看见了他们两个焦灼的面孔,看见了他们两个的眼镜反映出来的亮光,因为他们正和夕阳的余晖相对,但是他们两个却只能看见他背着阳光的形体.
    "哦,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你到底回来了!"克莱太太喊着说,那时候,她对于她这个儿子离经叛教的污点(这就是他们这番分离的原因),也跟对于他身上的尘土一样,一点儿也顾不得了.实在说起来,世界上的女人,就是顶忠实于真理的信徒,哪有信经典上福祸利害的话,象信她自己的子女那样的呢?把神学的道理跟子女的幸福权衡起来,哪有不把神学当作东风马耳的呢?当时父子三个刚一进了点着蜡的屋子里,克莱太太就往她儿子的脸上看去.
    "哦,这哪儿是安玑......这哪儿是我儿子!这哪儿是离家那时候的安玑!"她心里一阵难过,不知不觉用反话喊着说,同时把身子转到旁边.
    他父亲见了他,也吃了一惊,因为当日克莱受了家庭事变的嘲弄之后,在一阵厌恶之下,贸然去到外国,在那儿受了烦恼,经了恶劣的气候,瘦得跟从前一比,完全是两个人了.我们这时候看见的他,与其说是整个的人,还不如说是一副骨头架子,与其说是一副骨头架子,还不如说是一个鬼魂.他很可以跟克锐维利画的《归天基督》(克锐维利,意大利画家,约一四三○年与一四四○年之间生于威尼斯,卒年无考.《归天基督》藏伦敦国立名画馆.)比赛一下.他那深深下陷的眼眶,都带着有病的气色,他的眼睛也没有神气,他那些年高的祖先们瘦削苍劲的面貌,还早二十年的工夫,就在他脸上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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