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五)-第四部-卜吕梅街的儿女情和圣德尼街的英雄血-第八卷-欢乐和失望(4)

作者:维克多·雨果


    在这种美满的时刻,他们随时都会感到眼里泪水汪汪.一个被踏死的金龟子,一片从鸟巢里落下的羽毛,一根被折断的山楂枝,都会使他们伤感,望着发怔,沉浸在轻微的惆怅中,恨不得哭它一场.爱的最主要症状便是一种有时几乎无法按捺的感伤情绪.
    与此同时......这些矛盾现象都是爱情的闪电游戏......他们又常会放声大笑,无拘无束.笑得怪有趣的,有时几乎象是两个男孩子.但是,尽管沉醉了的童心已无顾虑,天生的性别观念总还是难忘的.它依然存在于他俩的心中,既能使人粗俗,也能使人高尚.无论他俩的灵魂如何皎洁无邪,在这种最贞洁的促膝密谈中,仍能感到把一对情人和两个朋友区别开来的那种可敬的和神秘的分寸.
    他们互敬互爱,如对神明.
    永恒不变的事物依然存在.他们相爱,相对微笑,撅起嘴来做小丑脸,相互交叉着手指,说话"你"来"你"去,这并不妨碍时间无尽期地推移.夜晚,两个情人和鸟雀.玫瑰一同躲在昏暗隐秘处,把满腔心事倾注在各自的眼睛里,在黑暗中相互吸引注视,这时,太空中充满着巨大天体的运行.
   
    $$$$二 美满幸福的麻醉作用
    他们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在稀里胡涂地过日子.那个月里,霍乱正在巴黎流行,死亡惨重,他们全不在意.他们互相倾诉衷情,尽量使对方了解自己,而这一切从来没有远离各自的身世.马吕斯告诉珂赛特,说他是孤儿,他叫马吕斯.彭眉胥,他是律师,靠替几个书店编写资料过活,他父亲当初是个上校,是个英雄,而他,马吕斯,却和他那有钱的外祖父闹翻了.他也多少谈了一下他是男爵;但是这对珂赛特一点也没发生影响.马吕斯男爵?她没有听懂.她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马吕斯就是马吕斯.从她那方面,她向他说她是在小比克布斯修院里长大的,她的母亲,和他的一样,已经死了,她的父亲叫割风先生,还说他为人非常之好,他大量周济穷人,而他自己并没有钱,他节省自己的费用,却要保证她什么也不缺.
    说也奇怪,马吕斯自从遇见了珂赛特以后,在他所过的那种交响音乐似的生活中,过去的事,甚至是过去不久的事,对他来说都已变得那样模糊遥远,以致珂赛特对他谈的一切完全可以满足他.他甚至没有想到要把那天夜晚在德纳第穷窟里发生的事,他父亲怎样烧伤自己的胳膊,他那奇怪的态度,机灵的脱险等等经过说给她听.马吕斯一时把那些全忘了,他甚至一到天黑,便想不起自己在上午干了些什么,是在什么地方吃的午饭,有谁和他说过话,他耳朵里经常有歌声,使他接触不到任何其他思想,他只是在看见珂赛特时才活过来.因此,他既是生活在天堂里,当然想不起尘世的事了.他俩昏昏沉沉地承受着这种非物质的快感的无限重压.这两个所谓情人的梦游病患者便是这样过活的.
    唉!谁又没有经受过这一切考验?为什么好事总会多磨?为什么以后生命还要延续下去?
    爱几乎取代思想:爱是健忘的,它使人忘掉一切.你去同狂热的爱情谈逻辑吧.人心中的绝对逻辑联系并不多于宇宙机构中的规则几何形.对珂赛特和马吕斯来说,世上除了马吕斯和珂赛特以外,便不再有旁的什么了.他们周围的宇宙已落到一个洞里去了.他们生活在黄金的片刻里.前面无所有,后面也无所有.马吕斯几乎没有想过珂赛特有个父亲.在他的脑子里,只是一片耀眼的彩光,把什么都遮没了.这一对情人谈了些什么呢?我们已经知道,谈花.燕子.落山的太阳.初升的月亮,所有这一类重要的东西.他们什么都谈到了,什么也没有谈到.情人的一切,是一切皆空.那个父亲.那些真人真事.那个穷窟,那些绑匪.那种惊险事,这有什么可谈的?那种恶梦似情景,是真有过的吗?他们是两个人,他们彼此相爱,这已是一切了.其他全是不存在的.也许是这样:地狱在我们背后的陷落原是和进入天堂连在一起的.谁看见过魔鬼呀?真有魔鬼吗?真有人发过抖吗?确有人受过苦吗?什么全不知道了.在那上面,只有一朵玫瑰色的彩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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