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上)-第一部-两个诗人-04-外省的爱情风波（14）

    夏娃对大卫道:"他说的不错.你不是也和我说过,他应当趁早到巴黎去吗?"
    大卫挽着夏娃的胳膊走进她住了七年的小房间,咬着她耳朵说:"亲爱的,你说他需要两千法郎,而现在只向波斯泰尔借到一千."
    夏娃望着未婚夫,眼神暗然,表示她不知有多么痛苦.
    "告诉你,亲爱的夏娃,咱们一开始就难过日子.我的开支把我的钱都花光了.此刻只剩两千法郎,其中要留下一半维持印刷所.再拿一千法郎给你哥哥等于送掉我们的口粮,影响我们的生活.如果我是单身汉,我知道该怎么办;可如今是两个人了.你决定吧."
    夏娃非常激动地扑在情人怀里,温柔地吻着他,一边流泪一边贴着他耳朵说:"就算你是单身汉吧.我再去做工,挣回这零钱来."
    虽然他们的亲吻可以说是未婚夫妇的最热烈的亲吻,但是夏娃仍不免垂头丧气.大卫走出小房间,对吕西安说:
    "别发愁,你的两千法郎都有了."
    沙尔东太太说:"你们去找波斯泰尔吧,票据上你们俩都要签字."
    两个朋友回到搂上,碰见夏娃和母亲跪在地上祷告.她们尽管知道许多希望将来都能实现,却也感到眼前的离别对她们损失重大.吕西安的出走不但拆散了家庭,而且还叫人为他的前途担惊受怕.用这个方式换取未来的幸福,她们觉得代价太高了.
    大卫凑着吕西安的耳朵说:"如果有一天你要忘了这个情景,你就算不得人."
    这极有份量的话,印刷商认为非说不可;他怕吕西安的性格反复无常,走邪路和走正路一样容易,同时也担心德.巴日东太太的影响.夏娃很快就收拾好了吕西安的行装.这位文坛上的斐尔南.科泰斯带的东西很少.他的最好的外套.最好的背心.两件细麻布衬衫中的一件,都穿在身上了.全部内衣,连同那件了不起的礼服,零星衣物和他的手稿,凑起来只有一个小包裹;大卫劝他不要让德.巴日东太太看到,宁可托班车捎往巴黎,交给一家和大卫有来往的纸铺,由大卫去信通知,将来吕西安自己去领.
    德.巴日东太太出门的事虽然瞒得很紧,但还是让杜.夏特莱知道了.他要打听德.巴日东太太是一个人动身还是有吕西安作伴,于是他派手下的当差上吕费克,注意所有在驿站上换马的车辆.他想:"只要她带着她的诗人一起走,就无法逃出我的手掌心了."
    吕西安第二天清早出发,大卫雇了一匹马和一辆车送他,只说去看父亲,有事商量;这句谎话在当时的情形之下也还说得过去.两个朋友赶到马萨克,白天在老熊家待了一会儿,晚上在芒斯勒镇外等候.德.巴日东太太清早才到.那辆六十多年的旧车平时停在车房里,吕西安不知看过多少回了,那天见了却分外紧张,感到一阵从未有过的激动.他扑在大卫怀里.大卫道:"但愿上帝保佑,你这一次去对你有好处!"印刷商上了他的破车,走了,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因为他有种预感,怕吕西安到了巴黎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