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下)-27(6)

作者:屠格涅夫


    "立刻就派,由我亲自写信."
    "不,看上去没有这个必要了!就告诉她我向她致意,另外的话不要说.我现在又要回到狗群中去了.真奇怪!我想集中思想考虑死,但是不成,只看见一个斑点似的东西......其余什么东西也没有."
    他困难地翻身过去面对墙壁.瓦西里.伊凡内奇出了书房,好不容易支撑着身子跨进妻子卧室,立刻跪倒在圣像面前.
    "祷告吧,阿琳娜,祷告吧!"他痛苦地呻吟着说,"我们的儿子就快要死了!"
    大夫,也就是那个连硝酸银也没有的县医,上门看过病人之后他主张暂作临床观察,又说了几句可望病情出现转机的话.
    "您是否见过我这样的人不去极乐世界的?"巴扎罗夫问,接着抓住沙发旁一张沉重的桌子腿摇了摇,让桌子移动了几寸.
    "唉,身上的气力还有,可惜人要死了!......"他说,"如果年老,倒也算了,因为他活得差不多了,但我......是啊,你想否定死吗?死却否定你,叫你毫无办法!"过了会儿他又说,"到底是谁在那儿哭?是母亲吗?可怜的人!从今以后,她做的绝妙的红菜汤给谁去吃呢?瓦西里.伊凡内奇,好像你也在不停地抽泣.好吧,既然从基督那里得不到帮助,那就去当一个哲学家,当一个淡泊派的后继者.你不是夸口说你是哲学家吗?"
    "我算是哪门子的哲学家!"瓦西里.伊凡内奇喊叫起来,两行热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巴扎罗夫病情急剧恶化,一会儿比一会儿严重,外伤感染往往是这样.他神志还清楚,还能清楚地说话,还在艰难地抗争:"我不愿意说胡话!"他捏紧着拳头对自己说,"我才不呢!"但是又喃喃道:"八减去十是多少?"瓦西里.伊凡内奇像是着了魔,他忽然建议采用某一种治疗方法,忽而建议采取另外一种,"用湿布疗法,用泻药......用芥茉膏涂肚脐......放血,"结果,他只是给他儿子盖好脚.他神色紧张地叨叨,而那位经他请求留下来的大夫在一旁应和,吩咐给病人喝柠檬水,给他自己不是装筒烟,就是来点"暖和一下身体的",也就是说伏特加白酒.坐在门口矮凳上的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每隔一段时间就走开去做祷告.几天前她的一面梳妆镜从手里滑落,被打破了,她总认为要出什么事.安菲苏什卡别说劝她,就连自己也在难受.季莫菲伊奇被派出去给奥金左娃送口信了.
    这对巴扎罗夫来说是个难过的夜晚,高烧一直在反复折磨他......到了早晨,高烧稍微退了些,他央求阿琳娜.弗拉西耶芙娜给他梳了头,他吻了她的手,喝了两口茶.瓦西里.伊凡内奇见这情景大大松了口气.
    "感谢上帝!"他说,"危机来了又过去了."
    "唉,想得倒好!"巴扎罗夫答道,"全凭一个字眼儿!说声'过去了,便就心之无愧.真妙,人就是相信一句话,打个比喻:骂他一声傻瓜,他虽没有挨打也觉得不好受,称赞他一句聪明,虽没有给钱他也觉得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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